在意大利佛罗伦萨,使我好奇的东西很多,挂在房门上方的族徽便是一例,比如梅迪奇家族的族徽:形似盾牌,中间排列着六个圆珠,给人以古老神秘感,同时又让人感觉到它建筑中存有的特殊意义,大有画龙点睛的神韵。
梅迪奇家族是佛罗伦萨中世纪欧洲较有势力的名门望族。家族第一位成名的先祖应该是位医生,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位药剂师,其姓氏“梅迪奇”即来源于此。医生在意大利语里是medico,在与意大利语同源的法语中是medicin,而在现代英语中medicin则意为药品。这一点也反映在梅氏家族的族徽上,族徽上的圆球其实最初代表着一些药丸,随着财富和荣耀的增长,便发展成了后来的贵族章饰。我理解族徽是家族的标志,它包含了家风精神的传承,是家族的精神符号。
1378年,佛罗伦萨爆发梳毛工起义,这是历史上第一次雇佣工人反对工场资本家的起义。起义者焚烧富人宅邸,攻入正在举行会议的市议会夺取政权。就在这混乱的一年,梅迪奇家族的萨尔韦斯特罗当选为佛罗伦萨共和国的最高司法长官,平定起义。这被认为是梅迪奇家族成员第一次接近佛罗伦萨的权力中心。
1381年,政府垮台,萨尔韦斯特罗被逐出佛罗伦萨。萨尔韦斯特罗流亡后,他的堂弟——乔万尼梅迪奇很快恢复了家族生意,他开始涉足银行业,或者说放高利贷,赚得了巨额利润,一跃成为佛罗伦萨首富。佛罗伦萨离罗马不远,自然不缺和教廷做生意的机会。到乔万尼的儿子科西莫梅迪奇时,梅迪奇银行已经接管了罗马教皇的财政,靠着教皇的钱袋子成为欧洲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科西莫还是佛罗伦萨历史上第一位非官方国家首脑,专业一点的称呼是“僭主”,“无冕之王”的意思,因为他连一个正规的办公室都没有,却拥有无上的权力和威望,死后还被封为“祖国之父”。
梅迪奇家族还诞生了不少厉害的人物,包括三位罗马教皇和两位法国王后,进一步增强了家族的影响力。特别是凯瑟琳梅迪奇和玛丽梅迪奇两人嫁入法国王室后,都将佛罗伦萨的时尚推向法国、西班牙,使整个欧洲大陆为之疯狂。
梅迪奇家族的族徽或许不难理解。不过在佛罗伦萨的菲耶索莱广场,我见到的族徽可就令人非常惊讶了。广场的正面是栋古老的三层楼,其中地下一层,地上二层。这栋楼房看上去很精致,不过比起梅迪奇家族的宫殿来却逊色很多。我端详这栋普通的房子,立即觉出它有一种不凡的内在价值。因为在它的正面墙上,挂满了几十个不同式样的族徽。这些族徽从形状到图案,都各不相同,有方形的,有扁圆形的,也有椭圆的,甚至有人头形的或者鸟儿形状的。图案有人像,有兽头,有像器物的,有像花朵饰纹的,等等。它们好像很有趣的“盾牌”,深深吸引了我。
在中国汉代有一种瓦当,用于建筑檐头筒瓦前端的遮挡,同时有装饰美化和庇护建筑物檐头的功能。瓦当上刻有文字,也有用四方之神的“朱雀”“玄武”“青龙”“白虎”做图案。佛罗伦萨中世纪建筑中同样有瓦当,族徽的发明,应该说与瓦当有很大的渊源。这些族徽是佛罗伦萨共和国一段非常超前的记忆,大概像现在中国一些地方实行的“异地做官”。
在十二至十三世纪,也就是在梅迪奇家族显赫之前,佛罗伦萨共和国为了行政执法的公正,聘请数百里远的优秀人才来此做行政官,聘期一年。各个行政官为显示自己家族的特色,捍卫家族的名誉,就把自家的族徽带来悬挂在办公室的上方,神似中国古代官员的“明镜高悬”,为执法凝聚精神力量。这也可看作是那些家族的“盾牌”,保护其神圣不可侵犯的声誉。七八百年过去了,那些行政官们的政绩已经湮没在历史的街巷之中,他们的族徽却保留下来,时至今日,他们仍然大大方方、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楼房仍旧在办公使用,族徽也未见有特殊防护措施。
从欧洲家族的族徽上,我们可以辨识那样耳熟能详的名字:哈布斯堡家族、洛林家族、霍亨索伦家族、安茹家族、兰开斯特家族、汉诺威家族……他们对欧洲政治与法治的影响至远至深。
我虽然没发现中国家族存在族徽现象,却到处都有族谱家训,同样地在传承优秀的家风。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意大利佛罗伦萨这些悬挂的族徽,使这个城市看上去毫不抢眼,却极有社会与人文的价值,值得缅怀与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