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冬天是带劲儿的。它冷,冷得彻底而不酷虐;它干,干得有味而不燥辣;它有风,那是真正的冬天的风。那风一阵一阵的,风过,树秃,遒劲有力,直指苍穹,仿佛天地间一个个巨大的惊叹号,没有树叶,但你能看出生命的涌动。风卷出竹林里的笋壳,时而在打着旋儿,时而在地上打着滚儿。我背着背篓,迎着风,搓着手,去捡笋壳,掰干柴,割猪草,回到家,点燃火堆,火苗映着我的脸,红红的,我有种成就感。
那时的冬天,晴天常有霜,有时还伴着雾。早上起床,呵,瓦屋上,菜地上,草垛上,一层薄薄的霜,像长了一层白白的茸毛。路上的土结冻了,踩上去硬硬的,滑滑的,这时候只能穿软底鞋,母亲做的硬底布鞋就不行了。我们很早便去打柴,路上不忘从水田里取一块冰,用舌尖添出各种形状,手冻得通红时搓一搓就好。到了山林,先点上一堆火,吹吹牛,等到太阳升起、雾气散去、碧空如洗,我们砍上一捆柴禾,有说有笑地背着回家,路上的冰融化了,很滑,但那时,我们很快乐。
那时的冬天常下雪。先是风,接着是雨丝,后来是碎雪如碎米般漫天撒下,再后来是大片大片的雪花轻盈飞舞。肆意嗅着雪花的芳香,尝着雪花的味道,细细端详雪花的容颜。有时候,雪是在晚上悄悄降临。半夜里,雪花簌簌落下,窗户映着白光,再后来,就听见偶尔有树枝断裂的声音……早上起来,雪停了,大地银装素裹、粉妆玉砌。背着我的帆布小书包,惬意地走在雪地去学校。学校地势很高,我走着,雪越来越厚。我听着脚下沙沙的响声,回过头看看我那深深浅浅的小脚印,或是弯下腰揉一团雪瞄准树干掷去,看着雪团在树上撞碎、四散,我兴致盎然。我看见麦苗从雪被下伸出叶尖,看见麻雀在柴草堆里探头探脑,看见松枝把大团大团的雪花抖在地上,看见枯枝上停着雪,像奶奶饱经风霜的手带着白手套……在路上碰见几个小伙伴,难免一场雪仗。到学校,鞋上的雪化了,冰冰的,晚上回家烘干,第二天又穿上它。有时侯,这次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下一次雪又来了,屋檐上,岩石边上就会有冰柱子,亮晶晶的,掰上一根儿,那是我吃的最早最有味的冰棒。
我就在这样的冬天里蓬勃长大,而关于冬天的记忆也永远珍藏了下来。
(作者:王萍 作者单位:重庆市万州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