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胜，安徽桐城人，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作家》杂志社编辑部副主任。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城里的月亮》等。

　　去年春天的时候，女儿走到养兔人的笼子前就不肯挪步了。我们只好把这只小白兔买了回来。它是那么的小，小得只有一只大耗子那么大，但很活泼，在笼子中一刻也不闲着。女儿管小白兔叫妹妹，自己当起了它的姐姐。那些天，她和她的兔妹妹打得火热，有事没事总是跑到兔笼边。女儿从她的兔妹妹身上，得到不少成长的乐趣。

　　我们没有养兔的经验，只喂给兔子新鲜的萝卜和菜叶，不曾购买一次商家精心调配的兔粮。兔子的嘴很刁，有了地瓜叶或莴笋叶不吃白菜叶，有了白菜叶不啃白菜帮子。靠着各种菜叶和萝卜，我家小白兔的日子也过得滋润得很，身材一天天长大，身体也一天天肥硕起来。

　　但我到底是个粗心的饲养者。平时除了往兔笼中投放一些蔬菜，帮它收拾一下卫生外，并不曾对它多眷顾一眼。一天，它挤出笼外的半个脑袋把我吓了一跳，传统文化中的兔子多是贤淑文静的玉女化身，怎么我家的兔子有了青面獠牙的感觉？仔细一瞅，原来是它的两只下牙长得超长，几乎抵到鼻子的位置了。赶忙检索万能的网络，原来兔子和老鼠一样是啮齿类动物，牙齿长得飞快，需要不断地磨牙。野生的兔子靠啃些干草、树皮等磨牙。我家的兔子一直吃新鲜蔬菜，得不到磨牙的机会。带它去宠物医院剪牙，对于一个宅男来说，总觉得麻烦，下决心自己帮它剪牙。

　　给兔子剪牙，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一家人分工协作，我负责让它老老实实，不要轻举妄动；妻子当上了兽医，胆战心惊地用指甲钳剪牙；女儿则在一旁为我们呐喊助威，她一边为我们打气，一边勉励她的兔妹妹要像她一样勇敢，她在口腔医院修牙时，一点也没有哭闹。

　　剪过牙的小白兔有了依赖性，自己不知道磨牙了。迄今为止，我们已经为它剪过四回牙了。虽然，每一回都有如临大敌的感觉，但松了一口气时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只要我在家，天气又晴好，我就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在院子里撒欢，我可不想让它丧失了奔跑的天性。它也像个好奇心十足的儿童，对院子里的一切都感兴趣。墙角两只空花盆，它跳进去跳出来，里里外外嗅个遍；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向东突然又折向西；时不时把前腿搭到院墙上，有翻到墙外的意思，可惜院墙不低，它只好垂头丧气地缩到墙角。

　　我家院子里有棵柿子树，柿子树下有只案子，平时养花用的。去年秋天，院子里结了一树火红的果子。秋末，摘柿子时，有不少从树上掉下来，坏了品相的柿子，我把花盆移到地上，把这些柿子堆到案子上，想把它们晾成柿饼。

　　案子约有八十厘米高。一天，我把它从笼中放出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过它能跳上去，就转身进屋了。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从屋子里出来，发现它跳上了案子，正津津有味地享用我晾晒的柿饼。见我出来，它只是略略抬了抬头，真是自家人用不着客套，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我辛辛苦苦晾晒的柿饼，就这样成了它的美食。它慢慢地享用，一直享用到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能跳上这个案子，全靠它的后腿弹跳力。第一次发现它偷享我的美食，我撵它下来。它仓惶触地时，不小心碰断了一颗牙。从此，为了美食，它敢跳上案子，却不敢从案子上跳下来。每次都是我把它从案子上提溜下来。

　　有一次，我起了童心，想把它从案子上诱惑下来。我放了一把它最爱吃的莴笋叶在案子的旁边——它面前的地上，躲进屋子里，从窗后偷窥它的举动。莴笋叶对它的吸引力果然很大。它躁动起来，在案子上走来走去，寻找着最佳的起跳点，寻来寻去，跃跃欲试了好多回，最终还是内心的胆怯战胜了眼前的诱惑。退缩到桌子的一角，心无杂念地清理起自己的毛来。兔子的智商比某些贪官的智商还高吧。

　　有一天，我把它放到院子里，就外出办事了。等我从外面回来，夕阳余晖在院子里悄悄移动。它竖着两只长长的耳朵，静静地坐在已经没有了柿饼的案子上，仿佛在静静地等我回来，仿佛已经等我几十年了……我不能不把它当成我家的一员了。

　　现在，女儿给她的兔妹妹取了个名字，叫“由由”，似乎是她班上一个小姐妹的名字。

　　愿“由由”在我们家，能够得到它一生的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