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探亲回家，问起小姑夫对北京的印象，他不假思索地说，长城威武，但是印象最深的还是您带我们在万丰小吃博物馆吃的那顿饭———边喝酒还可以看戏!我又问他还有什么遗憾，他脱口而出:可惜没有看到海……
我这位皮肤黝黑的小姑夫执意要看的是毛主席度假疗养的北戴河的海。主席在北戴河休养期间，曾写下传世名篇《浪淘沙北戴河》:“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如今读这诗句，胸中依然能涌出热血来，好似那滚滚浪涛。
北京没有海。
但什刹海分明又是海。这“海”是元朝的时候留下的。
其实，什刹海又分成南海、中海、北海、西海、前海和后海几块“小海”，前边三个叫“前三海”，后边自然叫“后三海”了。
这几个地方的水域并不宽，虽水水相连，但比起婀娜多姿的西子湖还是瘦了些。能把湖叫作海的恐怕只有皇城根的子民们了，这口气中透出一股子京城人对海的向往，海一样的胸怀。如果细细地品味，还有骨子里的那份自豪。
昨日遛早，途经南锣鼓巷的一个垃圾清运站，看见着黄马甲的一个兄弟正在填装垃圾，而在他的小三轮垃圾清扫车边上，紧挨着的是一辆擦拭得锃亮的电动小三轮，后车厢的位置贴着六个碗口大的红字:局气、厚道、给面儿!
“局气”是老北京的话儿，指说话、办事规矩，更有仗义、大方、豪爽之意。
老北京就这样，见多识广，自得其乐，任您开着奔驰、宝马在他面前晃悠，他不稀罕也不生气。而这自个儿打造的小三轮，尤其是那六个字，分明是要说:我乐意，您显摆啥呀!
什刹海不大，水也不是很深，老北京却把她当海一样供养着。水嘛，没有她的灵性，就像靓妹子没了水灵灵的眸子。没有水，城市就是个旱城、瞎城、死城。
在后海北岸、宋庆龄故居边上，还有什刹海南岸码头边上，经常有一些下水游泳的人。这些人当中，大多数是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几乎每天早晨六七点钟就聚集在这里，在“海”里游个畅快。听他们闲聊着家长里短、亲切地叫着张三李四的名字，估摸着一块儿游泳已经不是三两年的事儿了。
即便是在冬天，水面已经结了一尺来厚的冰，绝大部分湖面已经被围挡起来做溜冰场用的时候，这两处依然留出几十米见方的水域供人们冬泳。我想，这一定是被默许的，或许凿冰的就有他们的侄子、孙子辈的，不信，您扫听扫听?
北京的海是热闹的。
北海公园西岸码头上还能依稀看见“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字迹，而北海公园之闻名于全国，正是新中国第一部儿童电影《祖国的花朵》的主题曲立下的汗马功劳。什刹海的游船没有北海的密集，但要说岸上的热闹，却是北海公园没法儿比的。
什刹海北岸几乎是清一色的酒吧，倘若您有闲暇和心情，不妨放慢脚步，随便走进哪家，要一杯拿铁，品味苦涩中夹杂着的牛奶的清香，侧耳细细地听着歌手的吟唱。在各个酒吧执掌麦克风的大多是些出道不久的“菜鸟”。当然，运气好的话，您可能会遇到资深的音乐人。如果您不喜欢，完全可以大方地埋单后抬腿走人，去寻找下一个能打动您的歌声。
夜晚的什刹海总是灯火通明，直到黎明，灯光和喧闹声才渐渐寥落下来。不过赶巧的话，您还可能赶上这里作为外景地的拍摄活动，我就赶上了一次。
一个冬日的清晨，天还没亮，银锭桥边已经被摄影灯照得如同白昼。近到跟前，拍的是一个老北京爱情故事，拉洋车的“骆驼祥子”一趟一趟从银锭桥经过，让人分不清是戏里还是戏外。
“祥子”们着一身紫色仿古布扣褂子，蹬着红色顶子的三轮车，操着地道的京腔，穿梭在什刹海周边的大小胡同，乘客几乎清一色都是从外地来的。这些“祥子”们见多识广、听话听音，一上车，立马对老北京的那些事儿娓娓道来，走到什刹海体校附近，免不了还要给您讲讲“少林寺和尚”李连杰的故事。“祥子”们很辛苦，赚的都是血汗钱。但是也有忙里偷闲的时候，前几天从后海南岸经过，在一个酒吧前，还看见俩“祥子”坐在自己的洋车上兀自玩着iP“d。
北京的海又是宁静的。
这种静，让您感觉到深不可测。中南海和北海公园只有一桥之隔。桥的北边是北海公园，从桥上就能清晰地看到白塔，每天早上都有不少老少爷们儿架着长长短短的竿子在桥上钓鱼。桥的南边是中南海，行人很少，每隔几十米就有士兵站岗。从桥上看中南海，风景极美，我有一次准备透过桥上的护栏照张相，却立马被小战士劝开了，说是军事禁区。
什刹海的静，则完全是在黎明之后的那一小段时光。那时，酒吧的夜猫子们刚刚忙乎一宿拖着疲惫的身子酣然入睡，早起晨练的人也是三三两两，时不时还会碰到脖子上挂着收音机收听早新闻的大爷大妈们。
在什刹海和后海钓鱼则是另一种闹中取静。
在银锭桥东边，总有一位先生一大早就立上一个竿子，摆上钓鱼的架势。经常从什刹海边上走，除了今年初春破冰的时候看到有人钓上来一条巴掌儿大小的青鲤鱼外，几乎没有看到他们钓上来过任何东西。还是去年路过此处，听到两位仁兄对话。
一个叹道:哎，好几星期都白忙乎了!
另一个劝道: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这满眼柳飞岸绿、听听这一路的喜怒哀怨，知足吧!
(作者单位: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检察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