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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叫我如何不想她
2018-05-29 11:52:00  来源:检察日报

  填高考志愿的时候我十六岁,对未来,不要说规划,连想象都茫然。父母很民主:“你自己的未来自己选择,我们绝对不干涉。”可惜未来的答卷不是个选择题,而是个简答题,我咬穿了笔头还是惶惑。

  第一选择是医学,然后是金融和法律,这两者排名不分先后。当年医患矛盾还没有这么尖锐,医学生一读七年的清苦我也没放在眼中,只觉得这门学科很神秘,很有技术含量。可惜心仪的医学院分数不够,最后决定读法律,填了中国政法大学。作决定的那晚,我妈极力反对:“你平时已经很牙尖嘴利了,等读完法律不得更上一个台阶,到那时还嫁得出去吗?”

  填完志愿是下午,我从我们高中那条有名的香樟大道走出去,金色的光线漏过苍翠的树叶,夏季的长风在树梢拍出海涛一样的哗哗声,无论是声音、光线、明暗、香味,都有着某种音符的韵律感,随着我的脚步轻快地摇晃着。那是一种作出重要决定之后的如释重负。

  那时,法学对我来说,只是茫然中随意选择的一个专业,就像行走在旷野里,邂逅一位陌生的、头罩轻纱的美人,你却忍不住要怀疑,如果不走这条路,会不会有更好的奇遇和美景。很多年之后才明白,过去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过去的人生已然是那种情景下能够获得的、最好的人生。

  开学后我很开心,因为校园虽然小,风景却十分优美,更重要的是,很多无形的东西,开始在生活中渗透。开学仪式上,每个人都领到一张朱红色带暗云纹的小卡片,卡片里写着我们的入学誓词:“当我步入神圣政法学府之时,谨庄严宣誓:我自愿献身政法事业,热爱祖国,忠于人民,严于律己,尊师守纪,勤奋学习,求实创新,团结互助,全面发展。挥法律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除人间之邪恶,守政法之圣洁,积人文之底蕴,昌法治之文明,为社会主义建设和人类的进步事业奋斗终生!”大家一起举着右拳,念完笑成一团。仪式总是这样,让人为其发笑的同时,却也在心里留下一些庄严神圣的影子,事后偶然想起,不免百般回味。学校里四栋主教学楼,厚德楼、格物楼、明法楼、致公楼,合起来是我们的校训“厚德明法,格物致公”,致公楼的一副木制匾额“天下为公”,直到毕业,对它的意思也似懂非懂。教学楼是几分民国味儿的暗红色,偶尔有剧组来拍戏取景,路过时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从学校正门进来,几块大草坪上种着玉兰花树,据说是我们的“校花”,四周有标志性建筑比如象征“明镜高悬”的“法镜”,图书馆法渊阁里有40多种不同文字的“法”组成的“法字墙”,往里走有我们的“拓荒牛”,小花园里流水墙上一面刻着《世界人权宣言》,一面刻着“苏格拉底之死”。但这些不是最受关注的,让人瞩目的是草坪上的黑白喜鹊,扬着喙觅食;校园明星是法渊阁下面一只肥圆的猫咪,生下一窝小猫,同学们怕养不活,每天去喂它们。喂猫的时候能听见法渊阁台阶上师兄师姐们在唱歌,他们快要毕业了,还未面临这一危机的同学一想起来就惶恐,且对他们有几分同情。待到自己毕业的时候,想起大一军训时的口号“四年四度军都春,一生一世法大人”,当年觉得肉麻,现在只余交集的百味。当然,更后悔的是读了四年书,却并没去爬近在咫尺的军都山——因为觉得随时都有机会。

  提起母校,回忆无穷无尽。我再没看过比那时更好的风景,没了那份悠闲快活憧憬的心情;我再没见过比那时更好的人——依然记得最喜欢的女教授,白衬衫配A字裙,装束典雅含蓄,一张皎洁温柔的脸,上课时侃侃而谈,指点中西,脸上折射出神圣的光辉,她从事着喜欢的工作,理想的光芒可以让现实的尘埃退散,我真希望成为她那样的人;我甚至再没喝过比那时更好的奶茶——食堂二楼的奶茶大叔屡屡推陈出新,他本人甚至上了新闻接受了采访,桂圆红枣奶茶能做得那么好的,我只遇到这一家。

  或许,那时的一切不是最好的,只是时间让它变得美好,回忆让它光芒熠熠。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时的我活泼而年轻,天真而快乐。但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回想起来,大学生涯就能洗掉周身的尘土,照彻内心的黯淡。法律与法大,成为我心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法大的毕业生,散落在全国各地,大多从事政法事业,我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员。当年刚进校时,老师们勉励学生说“今天我以法大为骄傲,明天法大因我而自豪”,不得不说这一宏大的理想对我而言实在渺远。母校给我的印象,也不是“骄傲自豪”,而是美丽,温柔,洁白,愉快……融在生命中难分难舍。或许,只有用刘半农的诗可以表明:“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微风吹动了我头发,叫我如何不想她?”

  (作者单位:湖北省仙桃市人民检察院)

  编辑:徐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