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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晨雨
2019-11-01 16:37:00  来源:检察日报

  第广龙

  

  都热了几十天了,气象台说,历史上都没有这么热过。洒水车天天在路上洒水,过一会儿,又干了,蒸气升腾,更热。一些树,叶子干枯,树枝也失去了水分,颜色变深,刮风就掉下来,有的不刮风,自动掉下来。不到万不得已,几乎不出门,以前我一礼拜在外面吃一两次饭,现在不了,还把钱省下了。和朋友联系,也是电话,会说哪天天凉了,咱们聚聚。哪天?早着呢。空调必须开,多亏这伟大的发明。可是,早上在家里上厕所,都一头汗,冷气没进来啊。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一场透雨带来的凉爽,赛过全城的空调;所有洒水车,也装不下一场大雨;大皮管子再怎么放水,也顶不住雨水对草木的浇灌。

  十分钟后,雨密集起来了,而且,是直直下。我得重视了,伞撑开了。不过,我随时准备收起来。我估摸,这雨下不大,也不会持久。一个多礼拜了,天天说有雨,天天不见下。这一次,我也不抱希望。就是天气预报了的雨,也都落空许多次了。还有更叫我不理解的,同在一个城里,其他几个方位,或大或小,总之都下雨了,我所在的北边,一滴雨也不下,似乎被龙王给忘记了一样。

  其实,我今早最先留意到的,是虫子的鸣叫。如今城市发展,长着草,见得到土的地面,越来越少,虫子失去了安身的地方,又没处去,也变得稀缺了。多亏我走路的院子,保留了大片的空地,还没有在上面盖楼。虫子的声音,可以用盛大来形容。要是人这么叫,我一定烦,可是,虫子叫得越响亮,我怎么就越喜欢呢。主要的,虫子不说坏话,不搞是非。虫子虽然小,心眼不小。虫子也打架,争吃的,争喜欢的虫子,争不上,会认输,该叫了还是叫。有的人却是老盯着别人在活呢,能活得好吗。这样的人,越活越活不出个人样来,不找自己的原因,尽埋怨社会和老天爷了。这样的人,还不如虫子。按说,雨大了,虫子就不叫了,虫子也得躲雨呀。偏不,还叫,还叫。

  起先,雨声只是在我的雨伞上明显。地上,有了积水,水泡像是地上有无数张嘴在吧嗒吧嗒吹,水泡像是吹出来的。十多分钟后,雨水竟然激烈起来了。我是接着走,还是折回呢。雨会下大吗?犹豫了一下,没看见闪电,没听见打雷,我决定接着走。我判断失误了,雨真的下大了,特别大。地上出现的水花,都有碗大了。有的路段,又像是在拔火罐,地上的吸力和雨水的拉力,形成了反作用力,一个一个火罐,呗,呗呗,呗呗呗拔开。虫子的声音没有了,是不叫了,还是被雨声压制住了,我听不出来。我的鞋子里,已经进水了,滑唧唧的。路上,地势低的地方,铺了一层水,流着河水一样。下水道的入口处,水流减速,拥挤,下水道里头传来喉咙吞咽不及的咕噜声。

  我在大雨里走,奇了怪了,我发现,大雨中的树木,纹丝不动,就是露在外面,露在高处的花,也不动。真是奇了怪了。我仔细看,一片挨着一片的树叶,隔一会儿,其中有一片,会翻眼睛那样动一下。大自然的进化太神奇了,这么柔弱的树叶,在大雨中,如此安定,雨水落地上,能砸个坑,落人头上,都微微疼一下,落树叶上,才这么小的动静。不过我知道,树冠是收集了雨水的,即使雨停了,如果刮风,树冠会降落一场局部的雨水,有时是小雨,有时是中雨。如果没有风,树冠里的雨水,一些蒸发,回到了云朵上,一些呢,就进入了树木身子内部的溪流。

  在这里的夏天,大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来得慢,走得也慢。有的雨,是一边赶路一边下,有的雨,是停下不动,专门对着一块地界下。今早这场雨,就停留了起码二十分钟,才弱下去,才渐渐稀疏,到最后,就像老汉尿尿尿不尽那样,滴答,滴答,还抖了几下呢。这时候,虫子的叫声,更响亮了,似乎有更多的虫子加入了进来。这场雨,虫子也需要呢,早上叫,晚上叫,虫子一定也口干舌燥的,也需要雨水润润嗓子呢。

  作家简介

  第广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参加《诗刊》第九届“青春诗会”,参加《诗刊》第九届“青春回眸诗会”。已结集出版九部诗集,十部散文集。曾获首届、第三届、第四届中华铁人文学奖、敦煌文学奖、黄河文学奖、全国冰心散文奖。现任中国石油作协副主席、西安市作协副秘书长。

  编辑:黄韵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