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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大镜
落满灰尘的墨水瓶
2018-07-30 11:09:00  来源:检察日报

  近日因为单位调整,我被安排到阴面一间办公室。换一次办公室,总免不了要彻底清理一下堆积多年的杂物,打扫办公室犄角旮旯的卫生。就在我擦窗台时,发现拐角处有一个小瓶子,看着这个有些脏、落满灰尘的墨水瓶,心想谁现在还用墨水呀,顺手就要扔进垃圾桶,可我又下意识地停下即将做投掷动作的手。拿湿抹布拭去了瓶上的灰尘,瓶盖上露出“英雄”两个字,瓶身上还有凸起的“英雄”字,瓶子上的标签被过往的岁月氧化得发黄发脆,但依稀能够看到“上海墨水厂”“高级碳素墨水”等字样。看着这个可以说有点精致的黑色墨水瓶,我不忍丢弃,一种情结涌上心头。

  小时候,墨水在我眼里是很珍贵的东西。还没有上学前,因为年龄小尚不能干农活,父母亲要下地种庄稼,为了防止我们贪玩,就将我和哥哥锁在院内,父亲买来描红本,要求我们兄妹俩在家学写毛笔字。写毛笔字,需要墨水,日复一日对一个农民家庭也是不小的开支,为了节省,父亲通常都在墨盒里小心地倒几滴墨水,然后再兑一些水,只要求写出来的字能看清就可以。父亲说我们属于练笔阶段,重在把握运笔规范上,没有必要用浓墨浪费。想到父亲,我望着手中的这被搁置多年遗忘了的大半瓶墨水,心中五味杂陈,不免感慨又有些愧疚。

  父亲虽然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民,可在他年轻时,还在农闲时节自学书法、绘画。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临近春节的时候,街上还没有那么多铺天盖地叫卖对联的,年二十八开始,父亲就摆开笔墨纸砚,开始给村里人义务写对联。母亲当时很不支持父亲这种做法,一是快过年了家里事务繁杂,父亲“不务正业”,不帮着母亲干家务,里里外外都是她一个人忙碌;二是给村里人义务写对联,浪费笔、墨、纸,还要另外腾出一间生火的屋子,全是浪费。虽然母亲颇有微词,但总是在村里人走了之后唠叨,父亲置若罔闻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依然“不务正业”着。父亲喜爱书法、绘画,也希望我们兄妹能够继承,所以非常重视对我们兄妹仨从小的教育培养,可谓是呕心沥血。学写毛笔字只是一个例子,当时我们兄妹学写毛笔字,需要纸张,买那种一角多钱一张的很薄的白纸,也是很奢侈的。父亲经常去村部找旧报纸,让我们在旧报纸上写字,当时即使旧报纸都是稀缺资源,也不许我们浪费。父亲规定字不能写太大,字的缝隙、报纸边角可以穿插着练笔画,总之一张报纸要写得满满当当的,经过父亲的严格检查,一张报纸才能“退役”,写过字的报纸也不能扔掉还要用来生火。如今单位的废旧报纸多得到处都是,许多甚至没有被翻阅就被随意扔进垃圾桶,或者被卖了废纸,看了心中不免有些叹息。

  可惜,我们兄妹三人没有一个听从父亲的教诲,谁也没继承父亲的书画才华。小时候被父亲强制学习书法、绘画,基本上都是应付差事没有用过心,长大些后认为书法、画画没有什么用处,以学习忙等理由搪塞敷衍。大学毕业工作后几年我从来不沾笔墨,父亲看到眼里,渐渐再也不提了。

  如今别说是毛笔字,就连硬笔字我都写得很勉强。每每看到我的字,父亲虽嘴上不说,眼神里总有收敛不住的鄙夷,让我这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羞愧不已。小时候,父亲对我们的期望很高,慈祥中有着别的父亲更加严厉的管教。现在我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父亲大半辈子忙于为生计奔波。近些年六十多岁的父母亲在没有子女的帮衬下,种着十几亩地和果园,还要抚育两个年幼的孙子,付出的艰辛、耐心一言难尽。去年秋天我回家去,正是秋收大忙时节,父亲开着农用车载着一车稻子回来,脸上疲惫而憔悴不堪,脊梁上的外套湿漉漉的,十月的天气并不炎热,显然是父亲从地里背粮食挣出了一身汗。进了院子,父亲熄了火,跳下农用车,来不及喝一口水,拿下头上被太阳晒着掉了色发白的帽子,上下拍打身上的尘土,使劲地跺跺脚,将鞋上的柴草灰尘抖掉,就匆忙走进里屋。他俯下身子坐到地上的小木凳上,检查给孙儿孙女留下的描红作业。父亲粗糙的手握着稚嫩的小手,耐心地纠正孩子们的运笔错误。还是当年那个墨色的砚台,依然被兑得有些淡的墨水,依然是父亲和蔼有加的话语。二十年前,那时的父亲也是这样手把手地教我写字,显然父亲把对儿女没有实现的愿望又转移到孙子孙女的身上,其热切的期望似乎一点也未减……

  (作者单位: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卫市人民检察院)

  编辑:黄韵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