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和故乡的各项农事活动都在我年少时美好的记忆里。过罢春节,故乡人都要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吃得好,歇得也滋润。随着春风送暖,地暖升高,惊蛰时节就到了,故乡人在布谷鸟的叫声里开始从过年的氛围中走了出来,至此,故乡的春耕就拉开序幕了。
有的人说“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着咱咋着”,实际上这话是不对的,因为好多农活都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就春耕而言,也有不少套路和技巧。庄稼人说:“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春耕之前,地里要先施足底肥,施肥就是施农家肥和化肥,农家肥肥效低而缓,化肥肥效高而速,所以故乡人家家户户都是要买化肥的,别看乡亲们平时省吃俭用,但种地都是舍得投入的。农家肥要先施,其方法是靠车拉、肩挑、人抬,一点一点地从一家一户和生产队的牛圈、猪圈、驴圈里把农家肥运到地里,然后再用铁锨把它散开散匀。而化肥易于挥发,只能在犁地时临时施用。接下来,犁地还需把握时机,如果墒情太过,土地又湿又黏,自然不能下犁,只能等风干一段时间再说。若是土地干旱板结,想犁也犁不动,只得等雨等好的墒情。犁地在那个年代多以牛犁为主,只要时节一到,墒情合适,犁地是要起早贪黑持续进行的。
农家说春争日夏争时,春争日的要义是指庄稼在春天早几天和晚几天播种,将来的长势和收成是不一样的。所以春耕要突出一个“争”字,乡亲们在田野里奔走的身影、挥汗如雨的劳动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喘息便是对“争”字最好的诠释。在整个春耕过程中,牛把式和耕牛是扮演主角的。每天拂晓,牛把式就喂饱了耕牛,然后就背着犁子、赶着耕牛来到了田间地头。刚犁出来的条状泥土尚有一定的水分和黏性,晾上一天半天就要把这条状泥块耙碎,如果不耙,风吹日晒时间过长,新翻的泥土就会干透形成大坷垃。若是刚犁出来的泥土没来得及耙就遇到了降雨,那可就麻烦了,天晴以后,雨淋的土块会变得像铁疙瘩一样结实。这种现象在故乡叫“浇壤头”,这种被称为“浇壤头”的土块用镐头都难以砸碎,它会影响春耕的质量,也会给春播留下隐患。故乡人说“浇壤头,顶人牛,翻套马,河不流”是属于“四大难整”,所以土地犁出来稍作停顿就得进入下一道程序——耙地。耙地就是把有可能形成坷垃的大块泥土耙碎、把新翻的土壤耙平,把土地打理得上虚下实、松散面和,为播种打下好的基础。故乡人打理土地是从来也不惜气力的,他们认为“地没赖地,戏没赖戏”,关键看你怎么料理。那些有经验的牛把式常说:土地是有灵性的,人哄地地哄人,人哄地一时,地哄人一年。所以,年年春耕乡亲们都会把几个环节的活儿做得深入、细致、扎实。
乡亲们就是这样世世代代在这片土地上劳作、繁衍、生息。他们敬畏这片土地,信仰这片土地,守望这片土地,奉献这片土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不曾有战天斗地的豪情,却有着脚踏实地追逐梦想和希望的执着;在这片土地上,他们默默地挥洒着心血和汗水,从不言败,从不放弃;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描绘着绿色的图画,进行着白色的革命,谱写着金色的乐章。在无始无终的春耕、夏耘、秋收的轮回中,他们迎来希望,送走岁月。故乡人,生,管护着、打理着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死,入土为安、融入大地,是这片土地的魂灵,在无限的时空里和这片土地一起化为永恒。
农事活动必须环环相扣。春耕整地一结束,接踵而来的就是春播。春播也是有好多讲究的,喜水的红薯、玉米、高粱、油菜要种在低洼易涝的土地,怕涝的芝麻、棉花、烟叶要种在便于排水的高地,花生要种在便于收获的岗坡上的沙壤地……春播时节,因为多种农作物都要不失时机地播种,所以人畜都是很忙的,可以说人不分男女老少,畜不分牛驴骡马,地不分东西南北,都有分工、都有活干、都有安排。牛把式把长鞭甩得“啪啪”作响,牲畜抖起精神鼓足劲头在地里奔走,人们把汗珠和种子一起播入泥土,田野如意地接受着两条腿和四条腿动物的亲吻。
春风和畅,暖意融融,春雨霏霏,如雾如梦。泥土里生发着阳气,生发着清香,生发着希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汗味和牲畜身上特有的臊味;新来的小燕子在田野上面飞来飞去,它在寻找着害虫,配合着春播;小孩子在田地里,你追我赶,戏闹玩耍,这场景在高明的画家笔下肯定是一幅美好的春天耕播图画。春播几天后,种子就会在泥土里生根、发芽、长出幼苗,故乡人会像护理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地管护好每一株禾苗,抚育它们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春耕春播是非常辛苦的,但故乡人心里却是十分舒坦的。毕竟耕者有其田是一种满足,在春风春雨里耕播是全年的希望所在,等待丰收是一种快事。
(作者单位:河南省驻马店市人民检察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