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喧闹杂市,很少有这样的机会,邀约朋友一起品茗畅谈至深夜,大家各自散去,就着悠悠的虫鸣,酣睡至黎明。因懒于关窗,忽觉得阵阵凉意袭来,披衣到露台,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顷刻间就将我包围了。好久没有这么早起床了。

　　天微明,月还挂在楼边,低低的,彷佛触手可及。望远处,山还是连在一片的青黛色,慢慢地,雾起来了,缠绕在半空,如为群山腰间披了一块轻柔的薄纱,娟秀又脱俗。

　　不远处的小楼掩在薄薄的雾里,露出点点的路灯光,湖中的小桥迷离起来,梦中烟雨朦胧的江南大概也是这般景致。现在是仲春,楼旁的叶长得刚好,原以为春的叶应全是新绿,但那些深绿、鹅黄、紫红的颜色,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却是调色板上从未有过的鲜活,这是一个年轻的光景,全扫开了冬中的阴霾和颓意。

　　远处传来“米贵阳、米贵阳”的叫声,多么陌生而熟悉的鸟鸣。陌生,是因在我十一岁离家求学后就极少听过,间或听过一次也是在急行于山间路上的公交车上。熟悉,这是我小时在外婆家住时,每年春天都能听到的声响。在这一声声急促而响亮的叫声里,彷佛还在诉说一个故事。那是外婆在我小时为我讲过多次的故事。在很久以前,在巴蜀的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对很恩爱的夫妇,迫于生计,丈夫每年都要在春播季节到外地贩米。有一年春天,丈夫出去后再也没回家,那个妻子出外寻找,得知丈夫已在贵阳贩米时,被挤下船淹死了。那个妇人找到丈夫淹死的地方也投河自尽了,她的魂灵却幻化成一种鸟,叫声就如“米贵阳”。这种鸟在春播时叫,春播后就再不叫了,这是在呼唤自己的丈夫。小时每每听这个故事时,还常唏嘘和感慨,所以认为鸟也许就是某个人的化身,从来没有去做过掏鸟蛋、弹弓打鸟之类的事情,这得益于外婆淳朴的教诲。长大后,再回想起这个凄离的传说,觉着那也许是乡下人在歌颂爱情的忠贞吧!外婆已离我而去十余年了,觉得时光的匆匆如一阵春风,抚动每一片树叶,留下沙沙的回想后,竟不再回头。

　　随着“米贵阳”的叫声领起,山间的宁静被打破了,不知名的鸟鸣,欢快、明亮的,低沉、婉转的……离我五六米远的树枝上站着一只黄色的小鸟,不时地用嘴梳理着羽毛,打理着小脚,并不怕人。

　　雾慢慢升腾起来,舒展开来。刚才那片江南的景致全没了踪影,清风起来了,携着雾气,抚过面,轻轻的、凉凉的,带着春风特有的温情,直陈心底,人更觉得清新神怡了。

　　天更亮了,楼下人声喧闹起来,随着一只小鸟蹬开树枝远去,鸟鸣也低了下去,竟没有了。

　　哦!那个早晨,那样的早晨。

　　(作者：梁晓川 作者单位:重庆市江津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