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梅

　　1954年的一部意大利电影中，一位音乐学院的学生倾心他刚刚邂逅的美丽少女，同学们纷纷询问少女的容貌，他拿出纸笔画了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睛，但是泉涌而来的灵感很快把这对盼兮美目变成了音符，因而写下了一曲传世的歌剧名曲。这位学生就是“美声派”歌剧大师贝里尼（1801-1835），而他写的这首名曲就是公认“美声派”登峰造极的代表作，歌剧《诺玛》中最著名的一首咏叹调，这首意大利无人不知的歌曲正是这部电影的名字《贞洁的女神》。

　　大概是天妒英才，贝里尼只活到33岁就因病去世，但在他短暂的生命中，竟然完成了九部歌剧，包括五部至今仍在世界各大剧院经常上演的经典之作，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诺玛》。

　　《诺玛》短短几年已红遍欧洲，更在1890年飘洋过海到了美国大都会剧院。连目中无人的华格纳都极力推崇说：“在所有贝里尼的歌剧中，《诺玛》结合了最丰富的旋律和最深刻真理的光辉。”《诺玛》的演唱者不但必须音色美、音量强，更需掌握高度困难的“美声”技巧，因此许多知名女高音都视《诺玛》为最大挑战，其中最出色的诠释大概是卡拉丝和稍后的苏沙兰。笔者无缘现场聆听歌剧女神卡拉丝，但第一次听她巅峰时期录制的唱片《贞洁的女神》后，余音绕梁岂止三日，三十日都不止。

　　《诺玛》的时代背景是古罗马帝国统治下的高卢，可能在公元一世纪，自认文明的罗马以高压手段对待高卢“野蛮人”，却激发了他们的反叛意识。根据普鲁塔克记载，凯撒征服高卢之战（公元前58年）导致近百万高卢人丧生，另一百万人被虏为奴，高卢子孙当然不忘这个深仇大恨。高卢人信奉多神教，各个族群的神祇不尽相同。在剧中，诺玛是族中酋长的女儿，也是大祭司。族人焦心地等待她传下的神示，何时才能举起反叛的大旗。

　　可是诺玛本人却有个可怕的秘密：她不但犯了女祭司的清规戒令，私下结了婚并生下两个小孩，而且她的丈夫竟然是高卢人的死敌、罗马驻军的行政和军事统领坡里奥尼。剧情并没有交代他们恋情的过程，因此有许多观众认为一个最高宗教领袖不但秘密结婚产子，而且能在神庙中藏匿两个孩子，未免荒谬不合情理。依笔者浅见，这正是诺玛的权威与崇高地位使然。

　　她的神庙在高卢人视为神圣的森林中，闲杂人无令不得闯入。其他的处女祭司住在别院，可能除了随侍亲信外，无人知晓她的秘密。其实就算连宫禁极为森严的中国，也还是能在深宫内隐藏皇子，如明宪宗的独子就曾隐藏在被废的吴皇后西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养到六岁，若不是太监张敏上奏，皇帝还一直蒙在鼓里，不知自己已有子嗣呢。

　　诺玛为了保护丈夫，先力排众议喝止骚动，然后举行宗教仪式，砍下一支圣树槲寄生，向月神祈祷：“贞洁的女神，你把银光染上这神圣的树枝，请揭开你的面纱，将你美丽的面容转向我们，安抚你的信众炽热的心和过度的狂热，降给世界甜美的和平……”她下了反战命令后，众人纷纷听命收起刀剑退去。

　　我们对纪元前的高卢人所知甚少，只有星星点点希腊人的记录和凯撒的文章可循。古代到底有没有美丽贞洁如女神的祭司呢？答案是有的，但不在高卢，反而在高卢的敌方——罗马。世所闻名的薇丝塔处女祭司神庙即在古罗马市中心，遗迹至今犹存。这些女祭司主要的职责是看守女神薇丝塔的圣火，也保管国家重要文献。薇丝塔是灶和壁炉之神，也是家庭和国家的守护神。这些女祭司极受尊敬，她们莅临国家各种典礼时有特设的荣誉座位。在人们的眼中她们正是一群贞洁的女神，如有任何人胆敢侵害她们的人身，当受死刑处罚。她们作证时不需宣誓，而且可以赦免犯人死罪。罗马独裁大将苏拉当年要判年轻的凯撒有罪，需流放或死刑，正是这些女祭司为凯撒求得宽恕。

　　诺玛以现代用语来说是位女强人。她在陷入情网的那一刻虽然已经丧失了“贞洁的女神”地位，但是她最终的勇敢牺牲却完成了她的救赎。毛姆在《剃刀边缘》中语带讥讽说：“当人牺牲自己的一刹间他比神还伟大，因为全能的神不能牺牲自己，他最多只能牺牲自己的儿子……”或许在他看来，人比神的伟大之处在于，人通过“三省吾身”，可以认识自己的不足和缺陷，但“神”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