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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问世十九载 “共和国长子”尽抒怀
2018-08-07 17:09:00  来源:中国文化报

  图片均为话剧《父亲》剧照

  话剧《父亲》于1999年创作完成,剧情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讲述了一个工人家庭中的两代人在社会变革中的分歧,最终互相支撑,以坚韧不拔的精神走出低谷。自演出以来,该剧受到广大观众的喜爱和业内人士的高度评价,是辽宁人民艺术剧院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精品佳作,获得了众多的荣誉。星移斗转十九载,日前,该剧再度重排,并入围第四届中国原创话剧邀请展,即将进京演出。现邀请当年的三位主创——编剧李宝群、导演曹其敬、剧中“父亲”扮演者宋国锋,从不同的角度回忆了他们的创作历程和创作感悟,这其中既有迷惘之后的笃定,也有伴随艰辛的喜悦,个中滋味尽在笔端。

  要从生活中打捞剧本

  话剧《父亲》上演于1999年,迄今已有19年了。今年该剧再度进京演出,遥忆当年,回望来路,让我生出很多感慨。

  写作《父亲》时,我36岁,凭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情感,不管不顾地扎到东北下岗工人的生活中,和他们同哭同笑,大碗喝酒,大醉不归,和他们一起去“下岗一条街”摆摊卖货;写作时也不管各种套路和禁忌,流着泪写,捧出心写,只想写出我心中的人物,写出我看到的现实、感受到的生命的艰难……

  19年间,《父亲》长演不衰,辽宁人艺先后演出500余场,多家专业话剧院团也演出过,全国各地的艺术院校更是不间断地排演该剧,包括上海戏剧学院、中国戏曲学院及四川、山东、山西、辽宁、湖北等省市的艺术院校。这次,演出依然反响强烈,得到了广大观众的厚爱和众多专家、同行的认可。

  这出戏深刻影响了我的写作人生。从《父亲》开始,我更加坚定地走上现实主义戏剧之路,坚持写普通人,写各种社会底层的小人物。直至今日,我先后创作了《矸子山上的男人女人》《黑石岭的日子》《长夜》《乡村往事》《花心小丑》和“两个底层人三部曲”等40多部戏,这些作品始终贯穿着一条线索:关注和关怀中国社会中占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的生活、命运和情感世界。

  19年间,《父亲》不断演出,时常让我陷入思考。《父亲》烙满了上世纪90年代的印记,却能演出19年之久,至少说明这出戏存在着具有长久生命力的东西,那就是写作的焦点是人,而且是我们社会生活中最普通的小人物。这部戏写了普遍的人性、人情,人在命运之下、在苦难之中的选择与抗争;写了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与和解、家人之间的矛盾与冲撞、相互关爱与相濡以沫。这些是有人性温度的,也是有人性力量的,能让人共鸣,让人心动。

  《父亲》的创作方法既不先锋,也不时尚,写作技巧不成熟、不老到,却演出了19年之久,这与它来自于实实在在的生活有关。创作还是要有生活,要从生活中打捞剧本,没有生活地胡编乱造,耍小聪明,也许哄得了观众,却打动不了观众。此外,创作仅仅有生活也不够,还要有直面现实、直面人生、直面苦难的勇气,要有对生命的关怀和悲悯,要勇敢地贴近生命,贴近普通人的真实生活,真诚地关注和表达人的情感和命运。不真诚,说假话,乃至粉饰生活,根本吸引不了观众,更别想打动观众。

  《父亲》的创作还有一个特点,它得到过很多人的支持和扶植,但它不来自领导的命题和有关部门的授意,它完全是从生活中的感受和发现中孕育出来的。这种创作更符合艺术规律。

  真正检验一部作品成色的是观众和时间。我为《父亲》19年间不断上演而高兴,为这出戏没有被时光淹没而欣慰,但它以后还能再演吗?演出还会受到欢迎吗?还能再演多少年?以后的观众还会喜欢它吗?这仍要等待时间和观众的检验。我期待它能一直演下去。

  (作者李宝群,系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话剧团原艺术指导,国家一级编剧)

  与时共存 异地共赏

  话剧《父亲》的第一版诞生于1999年;5年以后,另起炉灶重排了第二版;第二版演至今天,也已经过去14年了。在总共将近20年的时间里,一部表现当代工人生活的戏能够长演不衰,而且演遍了大江南北,它的生命力何在?它的艺术魅力何在?

  工人阶级曾经是我们文学艺术领域极力讴歌的对象,但随着社会的变革和转型,工人形象几乎淡出了艺术舞台。现在的文学艺术作品确实非常丰富,非常多元,可是普通工人的形象严重缺席。应该说,社会越发达,工业化程度越高,就越显示出工人特别是产业工人的作用。小到柴米油盐,大到神舟飞船,哪一样离得开工人的创造、离得开工人的劳动?所以工人形象在文学艺术领域中应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父亲》这部戏把工人请回了舞台,在喧嚣夺目、色彩斑斓的话剧作品中,《父亲》就像是一缕清新的空气,带来了刚健质朴之风,令人神清气爽。让工人重返舞台,是要展现这些普通人的形象,表现他们纯朴的本色、传统的美德、美好的情操,以及他们的理想和抱负、困惑和迷茫。他们呈现的是生活最真实的样子,因此令人颇感亲切。

  在新中国成立初期,辽宁重工业基地被誉为“共和国的长子”,在我国社会主义建设中功不可没。过了半个多世纪,社会经历了多次变革,“长子”的地位不复当年,但是“长子”的情怀依旧,对国家的一片深情依旧。“长子”,就意味着要有广阔的胸怀。当年辽宁的产业工人为国家的建设做出了杰出贡献,在今天的伟大变革中,他们仍然要忍受社会转型的阵痛。我们戏里的“父亲”,就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员,他的形象概括了“共和国长子”的形象,他那种顾全大局、为国分忧的气魄,那种责任感、无私奉献的精神,那种自强不息的骨气,都让人肃然起敬,让人荡气回肠。

  现实主义是一棵常青树,《父亲》就彰显了现实主义戏剧的强大魅力,这种魅力来源于剧本的特色,来源于辽宁人民艺术剧院坚实的现实主义艺术传统。演员们朴实无华而又形象鲜明的表演,显示出扎实的创作功力;所呈现出来的演员与角色血肉相融的境界,更是一种表演艺术的巅峰。像生活一样的质朴,是《父亲》这台话剧独特的美,是它的魅力所在。

  一部现实题材、反映当代生活的戏剧作品,能否做到与时共存,异地共赏,是对其生命力的考验。力求打造永久性的艺术形象,是我们的创作追求。

  如果说给整个社会各个阶层民众带来深刻影响和冲击的社会转型是一场强烈的精神“地震”,那么一个人面对这种精神“地震”,最受冲击的是心灵,在没有办法阻挡历史进程的关口,就必须调整自己,重新建立精神支点。如果说《父亲》的第一版表现的是“地震”时的“房倒屋塌”,那么现在第二版所要表现的就是重建精神家园,表现人们在挫折、艰难面前,所迸发的一种能够战胜困难的精神力量。当社会大变革的时候,正是人的内心风暴迭起的时候,是人性迎接考验的时候。这时候的人性,能够得到最充分的展现。人的内心风暴、灵魂的挣扎,永远应该是我们创作者关注的主题,如果只写了表层,而不深入到灵魂最深处,我们的作品就很难做到与时共存,异地共赏。

  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尤其在物欲横流的时代更需要某种精神来支撑自己。社会的转型,整个市场经济的孕育和发展,给每一个人都带来严峻的考验。《父亲》所呈现的自强自立、坚韧不拔的精神,是我们此时应该弘扬的。

  在这部戏里,“父亲”所面临的虽然是家庭里出现的困境,比如子女下岗,但是他所解决的不仅是生存危机,更重要的是精神的传承,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多少年来的文化积淀,也同样是不断沿袭的传统美德。“父亲”像一棵历经沧桑的参天老树,除了给予子女们生活上的滋养,更重要的是给予了子女精神上的哺育与呵护。

  话剧《父亲》又将与观众见面了,但愿我们的戏能够继续与时共存,异地共赏,再过10年、20年仍然有旺盛的生命力,仍然是感人的、有价值的。

  (作者曹其敬,系中央戏剧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看了《父亲》,就像喝了陈年的女儿红

  回想1998年岁末,我正为剧院能不能为新中国成立50周年拿出一台好戏而夜不能寐。恰在此时,辽宁省作家李宝群拿出了新创作的剧本《月光洒满工人村》(《父亲》原名),当我一口气读完这个剧本之后,心里感觉敞亮了很多。导演丁尼(《父亲》第一版导演)对剧本情有独钟,更是提出由我来演剧中的“父亲”。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看过剧本后态度也非常明确,他认为这个剧本有生活、有人物、有深度、有品位,同时提出了许多意见和建议。

  我喜欢并敬佩李宝群笔下的老杨头,这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与他们那一代人相通的地方很多,不用很费力气就可以清晰透视“父亲”的心路历程,可以很快地走进老杨头的内心。但我也要进行彻头彻尾的改造,首先是玩命地减肥,从外形上贴近角色;其次必须去“演”而又尽可能不露任何“演”的痕迹。

  我自己为创作老杨头定下一个原则,不刻意去演这个老工人的使命感、责任感、负重感等,我只想从平常生活的角度,去刻画他的平凡普通,去揭示人性的本质。至于人们从他在舞台上的一系列行为中总结归纳出什么、提炼升华出什么,还是留给观众评判吧。

  《父亲》迄今已演出了500多场,激动人心的演出经历给我和剧组成员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回忆。我们饱尝过在零下三十度没有暖气的简陋剧场里穿着单衣演出的艰辛,经历过零上三十度在像闷罐车一样的工厂俱乐部捂着棉袄演出的考验;马不停蹄地四处奔波,超过百次的舞台装卸,这一切无不浸透着剧组所有成员的心血与汗水。正是这样的奔波忙碌,让我们感受到了艺术生命的价值,体会到了话剧得以生存发展的真谛。

  话剧《父亲》自问世以后,各项荣誉便接踵而至。它荣获了第三届东北三省话剧节金奖、第六届中国戏剧节金奖、第六届中国艺术节大奖、第九届文华大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等,还代表辽宁省进京参与新中国成立50周年庆祝演出,并作为全国唯一一台话剧参加第三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入选2003年至2004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2009年作为仅有的两台话剧之一获得文化部优秀保留剧目大奖。令人难忘的是,《父亲》在入选2003年至2004年度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初选剧目后,我们对该剧进行了重新打造,聘请著名导演曹其敬亲自操刀为《父亲》做了“大手术”,使它能以全新的面貌进入“十大精品”行列。在曹导的引领下,老杨头的形象塑造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表演始终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同时,由于导演在重新打造这部戏的过程中力主揭示两代工人在经历了经济转型所带来的阵痛后开始重建精神家园的历程,融入了很多的写意成分,所以使这部戏不仅突出了厚重感,也增强了感染力。老杨头这个父亲的形象也较原版更有血有肉,可敬可亲。

  回顾《父亲》走过的路,我始终认为舞台是艺术阵地,观众是生命之水,赢得观众就赢得了话剧的希望。作为一名演员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他饰演的角色被观众认可。《父亲》给了我太多的享受,每一场演出都是那么令人振奋。每每剧终谢幕时,观众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鼓掌喝彩,为演员献花,请演员签字,同演员合影。在上海,一位位鬓发斑白的老者,眼角的泪花还没来得及拭去,便发自肺腑地说:“原汁原味儿,原汁原味儿!看了你们的戏真像喝了陈年的女儿红,浓香甘醇。”

  而今,话剧《父亲》再度搬上首都话剧舞台接受当下观众的检验,其意义非同一般,是不是好戏、够不够精品、该不该保留?让我说,敢于面对观众,任人评说,勇气可嘉。

  (作者宋国锋,系辽宁人民艺术剧院原院长,国家一级演员)

  编辑:黄韵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