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孩子。

　　农村人吃什么都是自己地里种的,没有可以挑剔的,也没有挑剔的想法。每个季节地里出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这是天经地义的。

　　可是,地里不出猪肉。猪肉可不比蔬菜,可以今天挖一棵、明天再挖一棵,这个季节种这种,下一个季节种另外一种,总之一年四季都会有不同的新鲜的菜可以吃。可是,家里总不能每天杀一头猪或者到猪身上割一块肉下来吧!所以,以前我们村里人吃猪肉,都是过年杀猪的时候才吃一回新鲜的,余下的时候都是吃腊肉,而且多是在有客人来的时候才吃。虽然现在条件好了,农村里也能经常吃上新鲜的猪肉了,但是腊肉始终是必备的家常菜,这也算是川渝一带的特色了。

　　记得在我的中学时代,家里都还是很少买新鲜的肉来吃,要是哪一天买了,必定会省着点儿吃,吃上好几天。那时我在外求学,一年当中很少回家。学校里的食堂,地里长的,荤的,素的,红的,绿的,飞禽,走兽……什么样的菜都有,吃新鲜的肉不再是梦想了,渐渐地,似乎把吃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了。见过了、吃过了,便不在乎了。

　　由于我经常不在家,偶尔回去一次,家里人便把我当稀客一样,使劲做好吃的让我吃,尤其外公外婆,他们担心我在外面吃得不好或者是他们吃过的东西我没有吃到。每次回外婆家,她总是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了,做好了饭菜温在锅里,等我起床。我不知道老年人是不是真的不喜欢睡觉,反正当时我是那么以为的。村里人难得一吃的鲜肉,她认为是必须的。说是鲜肉,其实也不鲜了,外婆家没有冰箱,哪能保鲜呢?每次我吃的时候,都会觉得有点变馊了的味道,跟学校的饭菜,是没得比的。我也只能装装样子,伸出筷子捞一两下就算了。尽管这样,每每此时,外婆也会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那吃得很欢的样子,仿佛比她自己吃了还要满足。

　　上了大学之后,回家的次数更少了。但是,只要回一次家,我必定会吃到外婆家那种有点变馊的菜。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都变质了,他们还要吃。有一次,我实在是觉得那些肉和菜馊得有些厉害(虽然这些菜村里人要在逢集的时候走一两个小时的路才能买到),就劝外婆他们不要吃了,吃了对身体不好,说着啪的一声倒进了垃圾桶。我这一倒,旁边的小表弟就捧着他的饭碗伤心地哭了起来,说道:“老姐,你不吃,我们还要吃呢!你不知道,这是外婆他们专门给你留的。昨天我都想吃了,外婆没准……这次赶集是大转角(我们那里指隔四天才能赶一次集),这些菜只能在前几天买,你自己又经常说话不算数,说了要回来,到了那一天又临时打电话来说不回来了。外婆只好把菜一留再留,这大热天的,它能不变味儿吗?……”小表弟还想继续“控诉”我的狠心,外婆将他打断了:“哦……哦……馊了吗?馊了的菜是不能吃啊!呵呵,没想到坏得这么快!……”

　　看着小表弟哭得那样伤心,我才明白过来,这些年,我竟然如此浪费亲人的爱!每次外婆都只是看着我吃,那是因为她自己舍不得吃,想让我多吃点儿,就连菜变了味儿她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我也永远不能原谅自己这些年来的奢侈!

　　从那以后,每次回家我都很准时,只要跟家里人说了要回去,就不会轻易临时改变主意。而且每次吃到外婆家那有些变味儿的菜,我都吃得很开心,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因为,那菜里,满满的都是爱!

　　新鲜的菜好买,外婆那馊了的菜,是千金也买不到的啊!

　　(作者：郑林芬 作者单位:重庆市长寿区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