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公寓心》以女性独特的视角、散文化的语言,用细腻的文笔描写了龙逸云、王清秋等一群大学生在校期间和步入社会后的心路历程。展现了当代青年在事业、爱情、家庭生活中的迷茫与困惑、执著与追求。心是公寓,寻找着合适的房客。事业、爱情和家庭都是过客。让我们把心安放吧!
■他用脚胡乱地踩踏,嘴里“啊、啊”含混地叫着,随即捂住胸口整个人矮了下去。于秀英吓得怔住了。
第二节谁杀死了父亲
逸云和夏滤远的感情纠葛,在她心里早已是过眼云烟。
她以为,那些暧昧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生自灭。她暗下决心:“面对现实,忘了他吧。”然而,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那段记忆太深了,已经渗进了她的血液,更想不到三年以后还会来余震,而且,这余震竟震蒙了她的父亲龙仲良。
龙仲良已过六十六岁大寿。老先生是凤阳乡一中已经退休的教师。每天吃过饭,他摇着蒲扇在树荫下转悠,看别人下棋打扑克,或是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乐呵呵地笑,弥勒佛般。这一天,他斜躺在竹椅上,妻子于秀英站在他身旁,推推他,递给他一杯水,半真半假地嗔怪:“你这个老小孩,现在家里啥事都不管不问了,真的放权了?”龙仲良“嘿嘿”地干笑,欠起身,从妻子手里接过水杯,说道:“老太婆,我现在想通喽,忙碌了一辈子,晚年得在家好好享三个女儿的福。”可谁曾想,话还热着,邮差送来的一封信彻底搅乱了他的好日子。岳父大人:
您好!近来身体可好?冒昧地请求您一件事。您老人家是教师,家教应该很严,可逸云与她姐夫做出的苟且之事,您却能容忍,但是,作为丈夫,我没法继续忍受。希望您老人家出面说句话,从此以后,我们家和大姐家断绝一切往来。
小婿伊衡1990年7月18日
龙仲良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响,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碎裂了。只三两下,他把信撕得粉碎。碎纸片撒了一地,脚胡乱地踩踏,嘴里“啊、啊”地叫着,随即捂住胸口整个人矮了下去。于秀英吓得怔住了。
龙仲良的心脏病已经有年头了,平时一直离不了药,这一气更是雪上加霜。于秀英很快缓过神,她先给丈夫喂了速效救心丸,紧接着拨大女儿的电话。
逸霞和夏滤远开车赶到。龙仲良是清醒的,看到夏滤远走近,老先生把眼一闭赌气不理。龙仲良这种态度,夏滤远就是再迟钝他也感觉得到,“我做错什么了,老先生这样待我?”这时候,门外的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进院子,小心地把龙仲良从地上挪到担架上。
听说父亲病了,第二天,逸云从市里乘早班车心急火燎地赶到县医院。
龙仲良在重症监护室,于秀英和女儿们都守在门外,她们时不时地抬头向门口张望,然而,监护室的大门却一直紧闭着。
逸云挨着母亲坐下来。隔着薄薄的衣服,她感觉得到母亲身体的温暖。亲人的温暖。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姐姐,那是她的亲姐姐,一母的同胞。逸云忙低下头来。“妈,爸怎么突然犯病了?”逸云转脸悄声问母亲。母亲皱了皱眉,抬头看了大女儿一眼。逸霞和逸珠坐在一起,与她们这边隔着好几个座位。母亲低了头,小声道:“还问呢?都是因为你。你和你姐夫的事你爸知道了。”母亲突然打住话头。顿了一顿,她又道:“二妞,家里就你文化高,你看你做的这叫啥事?”看逸云低头不语,老太太又发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咋样这都是命。人家伊衡条件多好,你们孩子都快生了,不能再胡闹了。”逸云听了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龙仲良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病房,病情时好时坏。他似乎感觉到了日子已经不多。很多事想来想去,老是钻牛角尖,心里说:“这孩子,是得管管了。”
这个二女儿,是龙仲良的心肝宝贝,更是他们龙家的骄傲,而也就是这个二女儿,让他蒙受了奇耻大辱。当了半辈子教师,他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他想不到这个最争气的女儿却在感情生活上这么不争气。一天晚上,在逸云陪护时,他示意她坐近些。
逸云把椅子挪到父亲近旁,头探过去,喊了一声“爸”。龙仲良温和地看着女儿,低声道:“小云,你都快当妈的人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有个数吧。以后,你和你姐夫两家不许再有来往。”
“两家不许再有任何来往”这句话,龙仲良只是对逸云说说,对大女儿,他只字未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他怎能忍心再往大女儿伤口上撒盐?再说,逸霞从未对父母讲过这件事,也许她尚蒙在鼓里也说不定。就让她蒙在鼓里吧。对大女婿提这件事,他想都未想过,他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这个男人,让他们家蒙上了耻辱,他不会原谅他的,永远都不会原谅。
两天以后,龙仲良彻底解脱了,到了另一个世界,离开了他的老妻和女儿们。
一夜之间,于秀英满头的发丝变成灰白,衬得她整个脸愈加苍白松弛。老人的眼里并没有泪,也不大说话,人木呆呆的,你让她吃她就吃,你让她睡她就睡,她的精神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肉身的皮囊。
逸云眼看着母亲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一点点地瘦下来,心里刀割似的,可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她只是心里恨,“是谁告的密?是谁走漏了风声?”
来源:检察日报 作者:刘红梅